争吵的尾音还残留在蓝牙耳机里，当母亲的鼻音混着网络延迟传来“你翅膀硬了连妈都不放在眼里”时，我的泪水终究还是止不住的涌了出来。

争执起于一件琐碎到可笑的小事——在外的我不愿接听她打来的视频电话。可当她带着怒气与令人窒息的质问话语弹出在聊天框时，我看到的不是母亲的担忧，而是对自由的侵占，是源源不断的否定。

曾经，母亲是那个无所不能的超人。在生病的我眼中，她是一夜不眠，照顾我起居的人；在受挫的我眼中，她是静静陪伴，抚平我伤痛的人；在迷茫的我眼中，她是身体力行，照亮我前行之路的人。然而岁月流转，我渐渐长大，羽翼渐丰，开始有了自己的想法和方向，与母亲的观念渐行渐远。那次隔着手机的争吵，像是在我们心湖里投入了一块巨石，激起的涟漪久久未平。

五一收假前，父亲曾找机会跟我说，母亲与他抱怨，我此次回家看似无事发生，但没有叫过她一声“妈妈”。或许是以往家庭氛围的松弛，从不拘泥于刻板的称呼，亦或许是自己内心的芥蒂，不愿此事又如从前那般草草翻篇的执拗。我竟没有察觉出这种细微的变化，故作轻松道：“至于吗？”

我静静审视这段母女情谊，母亲也是第一次当母亲啊，她在育儿这条路上跌跌撞撞，摸索着去爱、去引导我。就像我第一次学着去爱自己，有手足无措，有情绪失控，她又何尝不是？那些争吵里，有她对我不理解她的焦急，有我对她干涉的抗拒，都是爱意在碰撞中变形的模样。中国有句古话：“养儿一百岁，长忧九十九”。从子女出生那一刻起，父母对子女的关心就远胜于对自己的关心。这代际传递的错位里，她是第一次当母亲，我是第一次当女儿。我们都在试图用自己理解的方式爱着对方，却总在最脆弱的时刻互相伤害。

回望从前的争执，我总能翻找出每一次被误解、被不信任的事由。消失的火腿肠被谁吃掉了？稿件的写作思路应该是怎么样的……每一次争吵都如同扎入指尖微小的刺，或许已经不痛了，但它始终都在那里。可我却忘记了激烈争执后选择打破僵局的她，忽视了玻璃橱窗内将我获奖的奖杯细细擦拭的她。

过往几年的母亲节，我精心策划惊喜，鲜花、蛋糕、拥抱，满心欢喜去回报她的爱，如今看着日历上母亲节临近，往昔画面闪现，心底依旧柔软。正如薛兆丰说过的一句话，“其实你对那个人不是太在意的时候，你才会给人家自由。如果你很在意的时候，你会给他一个礼物。”

古语曾说：“爱之太殷，忧之太勤……虽曰爱之，其实害之；虽曰忧之，其实仇之。”儿女长大后应该如何学会放手，于她而言还需要时间去学习。观念不合时应该如何沟通，于我而言同样需要时间去改变。尽管有矛盾，我还是想再次挑选花束，在这个特殊的节日，用最质朴的方式，让爱回归，让温暖回归。

争吵的裂痕并不致命，它只是提醒我们：爱从来不是理所当然的安排，而是需要在每个黎明与黄昏里重新学习的功课。（马赛楠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