赵海军散文——《粽叶里的时光褶皱》
发布日期:2025-05-16 09:06  浏览次数:

儿时的端午节总是浸润在粽香里。晨光刚爬上青瓦,每家每户就开始洗粽叶、泡糯米,混着卖艾草老汉悠长的吆喝,编织成了儿时端午节的灵魂“注脚”。而如今的粽子,大多穿着统一的真空外衣,像列队“待检”的士兵一样站在超市的入口,却总觉少了些想让人大快朵颐的酣畅淋漓。

儿时的夜特别长,天未破晓的厨房总浮动着朦胧的光晕。奶奶坐在矮凳上,青瓷盆里的糯米吸饱了夜露,在晨光里泛着珍珠母贝的光泽。新采的芦苇叶用井水漂着,叶脉里还凝着晨露。她布满老茧的手掌轻轻抚过叶片,像在检查每片叶子的“掌纹”,遇到带锯齿的边缘便轻轻错开,并不停地低语:“老叶才经得住滚水,新叶煮了是要破的。”

我蜷在吱呀作响的竹椅上,看她指尖翻飞如蝶,苇叶在掌心弯成精巧的漏斗,先铺一层晶莹的糯米,中间卧两枚饱满的红枣,再覆层米压实,马莲草在虎口处绕两圈,尾端一挑就打出一个利落的结。然后用不同颜色的绳子十个一串的连起来,放在桌面上,并不时地清点着数量,生怕少了谁家的。

灶火慢煨两小时,甜糯的粽香早已浸透堂屋。待奶奶掀开锅盖的刹那,蒸汽裹着粽子的清香扑面而来,舌尖顿时涌起一阵温热的潮汐,我从竹椅上弹起来,争抢着品尝。氤氲水汽里,墙上的干玉米棒子、梁上的干辣椒都会变得朦胧,只有奶奶鬓角的白发在热气中闪着银光。

接下来便是我和奶奶走亲戚送粽子的时候了。奶奶总是把装满粽子的竹篮用蓝印花布盖着,并不时念叨着:这串是送给大伯的,这串是送给姑姑的,还有这串是送给王奶奶的……每次王奶奶接过粽子,总会附上一句:“你奶奶的粽绳总比别人多绕半圈,不怕煮散喽。”

收银台“滴”的一声打断了我的回忆,手里的速封粽子在收银台前堆成方方正正的小山。透明塑料袋裹着的不仅是粽子,还有真空包装里沉睡的糯米,它们不会知道柴火灶的温度,不知道马莲草绳结里藏着的蜜枣惊喜,更不知道当竹篮叩响木门时,门后会溢出怎样的欢笑。

窗外街灯初醒,风儿掠过,捎来若有若无的艾草香,恍惚间,我又看见奶奶在灶台前转身,蒸汽模糊了她的面容,却清晰了她手中那个四角端正的粽子:“粽子要趁热送,凉了叶香就锁在米里了”……

原来有些味道,早已不是食物本身,而是时光熬煮的温情,是无论岁月如何速冻封装,都会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藏在粽叶褶皱里,带着粽叶的清苦与糯米的醇厚,漫上心头。(赵海军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