徐明旭散文——《父爱如山》

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，“父爱如山”竟被异化为对年轻父亲“一动不动”的调侃。当人们以戏谑的口吻消解这一意象时，我却在记忆中探寻它最本真的质地，那是一座沉稳、包容，能撑起整个家庭的山峦，没有喧嚣的表达，却如大地般沉静的承载。

在物资匮乏的年代，父亲用一双巧手托举着整个家庭。他有一个邮政绿的工具包，像百宝箱一样里面放着各种木工工具。他干活的时候很少言语，总是默默地用木尺、铅笔在工具上沉浸式地摆弄，偶尔让我递个工具或在关键处简短地解释几句。刨花卷曲着从木板上剥离，散发出木头特有的清香；锤子敲击的节奏如同某种原始的音乐，于是家中的桌椅板凳、床和衣柜以及当年上学的桌椅，都在父亲满满的爱与责任中悄然诞生。坐在父亲做的椅子上吃饭，躺在父亲打的床上入眠，总觉得格外安心，这些物件经年累月地存在于家中各个角落，沉默地见证着时光流逝。直到多年后我才恍然，父亲不仅是在制作家具，也是用最朴实的方式构筑一个家的物质和精神空间，把对家人无形的爱转化为可触摸的温暖。

对于子女的教育，父亲秉持的是淡然与包容。“女大自巧”是他常挂在嘴边的话。“你是我的女儿，我不会的我不要求你会，我会的你早晚也会。”多年以后，当在电视剧《玫瑰的故事》里听到这句话时，瞬间觉得醍醐灌顶，这不就是父亲对我们的教育态度吗？那一刻，我才发现父亲的智慧，也藏在对生命自然成长规律的尊重里。父亲的智慧还体现在对子女的包容里。记忆中最深刻的是关于我第一次喝酒的经历。那是炎热的夏季，麦收忙碌的季节全靠人力抢收，父亲中午吃完饭喝着啤酒解乏，看着他津津有味的模样，一瞬间勾起了我的探索欲：“爸，让我也喝点。”父亲并没有责备、拒绝，反而笑哈哈地递给了我。咕嘟咕嘟几大口下肚后，我便躺在床上美美地睡了一下午。

“杀猪杀尾巴，各有各的杀法。”这句朴素的俗语也是父亲的人生哲学。他从不要求我们按他的方法做事，而是允许我们有自己的做法，毕竟条条大路通罗马，如果出了差错，他也一定会及时纠正。他像山一样矗立在那里，为我们挡风遮雨，让我们有底气以自己的方式去探索世界。

如今，父亲已到了花甲之年，茂密的黑发变得花白，挺拔的身姿稍显佝偻，岁月更毫不怜惜地在他的脸上留下了印记，但他给予我的爱与力量，却融入血脉，成为我面对生活的底气。所以，我依然固执地相信“父爱如山”这个意象的崇高性，这种爱如同山脉，看似恒久不变，却以自身的稳定为所有生命提供生长的可能。（徐明旭）